时间: 2024-06-18 10:39:36 | 作者: 头部防护
2006年4月10日,和女儿通完电话的蔡婷宥母亲安然进入梦乡,这或许是她睡得最后一个安稳觉。当晚,她的女儿与两名外孙女亡故于自家住所,警方初步判定为开煤气自杀。
一个月后,负责蔡婷宥案的台湾新北市警察局接到蔡母来电,她焦急地告诉警方,“我女儿和外孙女们是被人害死的,她在梦里都跟我说了!”
位于台湾新北市汐止区的林肯大郡,是一处上世纪末建造的开放式商品楼社区。每栋建筑独成一体,邻里关系紧密,常有来往。住在其中一栋顶楼的蔡家是独身妈妈带着两个正在读小学的女儿过活,日子虽然清贫,三人也乐在其中。
12岁的大女儿张某绮曾在同学录中写下,“我是一个活泼外向的人”,还用毛线装饰在周围,对未来颇有美好期待。而念国小二年级的8岁妹妹张某译喜欢画画,最爱用五彩斑斓的蜡笔在纸上画满鲜花,同时她因成绩优异,还在学校当小老师(能够理解为班助)。用两人老师的话来说,她们都是非常乖巧懂事且优秀的孩子,课余时间会去社区捡瓶瓶罐罐卖钱补贴家用。
但06年4月11日,该郡的“15楼区”的宁静被打破。当天下午,顶楼有住户(也有报道提到是大楼管理员)向警局报案,称闻见隔壁房间传来浓烈的瓦斯味,怀疑有人出事或煤气管道泄露。等警方与消防局赶到现场,拍门无人应答,撬开门却看到骇人一幕——屋主蔡婷宥及两个女儿分别躺在床上,早已停止呼吸。
据进入案发第一现场的警员描述,他们走进厨房,发现煤气由已经熄灭的炉灶泄露出,上面还放有一个烧干的水壶。再环顾四周,屋内门窗紧闭,大门上了链条锁,每个窗户下面都塞上布条,窗外封有防盗铁栏杆,通向外界的出口没有一点人为破坏的痕迹,形成一个天然密室。
于是当时辖区分局初步判断她们三人死因是“水壶中的水溢出,把火熄灭,造成瓦斯外溢导致中毒”,或是妈妈烧水后忘记关火,以至于三人在熟睡中吸入过量一氧化碳窒息而亡,也或是妈妈带着小孩有预谋地自杀。
随后这家户主,蔡婷宥丈夫张鹤龄的证词更加坐实了汐止分局对三人自杀的猜测。收到警方讯息匆匆赶来的张鹤鸣面对妻子与女儿们的死亡消息面露悲痛,但又似乎并不太意外。他坦言,自己与妻子感情不和许久,正在打离婚官司。
自从两人分居后,失去生活来源的蔡婷宥经济情况并不好,日常靠做精油直销与打零工来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开销比较大,还因此背上了卡债。可能是觉得生活太辛苦,才会走上绝路。
接到警方讯息立刻北上的蔡家父母在警局痛哭道,“我女儿是个意志力很顽强的人,不可能因为一时困难就走上绝路。”
“她说,妈,现在我的生活是很辛苦,但是有两个女儿陪着我,我相信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最后在蔡婷宥父母强烈要求下,检方进行尸检,探寻是否有他杀的蛛丝马迹。果然,法研所病理研究组长萧开平很快便从中发现端倪。三具尸体口鼻处均有闷缢痕迹,血液内一氧化碳浓度也很低,与此同时身体内还检测出成分。这是一种很少见的化学药剂,普通人日常很难接触到,它有个最著名的功能,就是医用麻醉剂,可以使人昏迷。
结论一出警方立刻回到现场调查,更发现疑云重重——现场没有遗书,没有药剂,蔡婷宥做直销的精油瓶里也没检测出,同时那条沾上的毛巾也不翼而飞。综合现有线索,她们的死根本不是煤气中毒造成,很可能是被迷晕窒息致死,然后现场被伪造成自杀现场。
究竟是谁杀害了母女三人呢?毕竟她们平时并未与人结仇,最大嫌疑就是正和蔡婷宥打离婚官司,争夺孩子抚养权的张鹤鸣。张鹤鸣再次被传讯,他极力否认自己谋杀妻女。据当时调查组记录,他们查看案发时间的监控录像,也未曾发现张鹤鸣进出大楼的身影。
于是在没嫌疑人,没凶器,缺乏积极事证的情况下,蔡家母女一案被放下,卷宗封存在一堆未破悬案中,暂时以三人一氧化碳中毒结案。
为了捉住真凶,他们案发后多次电话询问案件进展,亦或提交陈情信希望能重启侦办。蔡母在信中告诉检察官,女儿去世两天后就常托梦给他们,从最开始焦急拜托他们捉住真凶,到以手捂住嘴鼻暗示自己是被闷死的,最后直指凶手即是其丈夫张鹤龄,还详细描述了他的作案手法是通过垂降进入屋内。虽然鬼神之说过于玄妙,但他们告诉检方蔡婷宥是被闷死时,尸检报告还没出来。
即便如此,检方还是没有继续调查,只是蔡家父母的信件和通话记录都被保存在案件卷宗中。
时间到2008年1月,这时检察官林宏松调任到士林地检署。在他第一天上班,整理前任检察官交接的未结案件时,背后柜子里散发出一阵茉莉花香。他循着香味打开柜门,在三百多份卷宗里找到香味的来源——正是蔡婷宥母女三人被杀一案。在后续采访中,林宏松发现这个香味与蔡婷宥售卖的精油香味相符,猜测是调查过程中纸张沾染到精油,从而留下气味。
好奇的林宏松打开卷宗阅读,发现诸多不对劲。尸检报告问题重重却被检方忽视,第一时间应该取证的线索多处空白,加之死者父母多封带有玄幻色彩的信件。他认为这起非自然死亡事件并非自杀,背后另有隐情。冥冥之中,香味引导他发现这起案件,怎么能对这样有诸多疑点的案件置之不理?林宏松决定以预谋杀人案侦办,发誓追查到底,找到真相。
一般凶杀案不外乎三种起因,情、仇、财。死者所在的林肯大郡并非富贵人家聚居的住宅群,且案发后屋中未有被翻动的痕迹,财物也没丢失,那么凶手见财起意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而与蔡婷宥有情仇纠纷的,只有丈夫张鹤龄一人。
张鹤龄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怀疑有行凶嫌疑,但苦于检方没有直接证据,他逃过追查。
重启调查后,林宏松选择换个思路,从凶手杀人的动机入手。他第一时间调取蔡婷宥及其女儿的投保资料,发现受益人均为张鹤龄,且三人死后一周张鹤龄就去申请保险理赔。按理来说至亲至爱的人去世,一周时间还不够操办后事,怎么还能分心关注自己能从死者身上薅到多少钱呢?这个丈夫引起了林宏松的注意。
此后他前往蔡婷宥父母家中询问其女日常交际,尤其以感情生活为主。蔡妈妈的一席话提供了重要线索——张鹤龄之所以要和女儿离婚,是因为他有外遇。出轨后,他不再固定时间给予家用,还常出现在外过夜不回家的情况。女儿因此与他大闹一场,两人关系破裂。为情人争执时,张鹤龄对蔡婷宥大打出手。直到蔡婷宥死前,两人还因为女儿们的抚养权问题争执不清。
得到此信息,林宏松迅速调取系统中的家暴通报资料,发现果然张鹤龄曾两次对蔡婷宥施暴。在他追查过程中,检察官同事也提供新的信息,她手里经办过一起损毁案件,是张与妻子发生冲突后,打砸损坏了蔡婷宥的车子。
但调查进行到这里却陷入僵局,死者丈夫显然有重大作案动机,可依旧没有关键证据证明人是他杀的。死者已经去世近两年,虽然房屋空置,但最重要的第一现场已经不复原状。此后四五个月内,林宏松的侦查没有一点进展,当初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都劝他,怎会是有爸爸会主动杀死自己小孩。
林宏松没放弃,他向刑事局侦四队一组的副组长李泱辑寻求帮助。刑事局在台湾以查案仔细,侦破速度快为名,只是他们一贯负责大案要案。但李涣辑答应了林宏松的请求,他表示作为一名警察,无法忽视受害者家属的血泪申诉以及对当初草草了案的敷衍。
很快,李涣辑带队重新进入案发现场调查,转机出现了。一名中年女性见警察进入调查,告诉他们案发当天凌晨发生的一件怪事:自己家狗狗溜到天台边缘,在某处角落又抓又挠,不停嗅闻。她见状上前查看,是一个布袋包裹,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尔后这名邻居去监控室看监控,发现有人戴安全帽穿着雨衣从安全通道进入大楼。当初第一批警察来调查时,她把这个线索告诉了他们,还曾拜托大楼管理员把监控硬盘卸载交给警方。
有了邻居证词,李泱辑立刻带着组员在顶楼进行模拟研判,他们寻找多个可以向下攀爬的位置测试,最后发现在狗狗抓挠位置附近的一处铁管(另说水管),可以拴上绳子垂降到蔡婷宥家后阳台,而这个阳台门是没有封锁的。
通过这个发现,他们对凶手进行侧写,这个人要么胆子很大,要么有特殊技能,同时还对化学药品有一定了解。这时在现场等候的蔡婷宥父母再次提供关键信息,女婿张鹤龄是化工专业的,毕业后做了风管工人。这一切都与凶嫌画像所符合,他们决定从两边入手,查看监控寻找犯案证据,同时传讯张鹤龄。
案件似乎柳暗花明,急于破案的侦四队成员前往地检署查询当时收集的相关证物,却发现并没有邻居所说的监控硬盘。
他们只能返回汐止分局翻找,最终在派出所办公桌的抽屉深处找到硬盘,但此时它已经受潮严重,扇区坏轨。李泱辑带着硬盘跑遍台北大大小小的维修店,花费几万都没有修复好。
尔后他们还发现当初尸检报告出现异常,证明该事件背后另有隐情,检察官有试图对有作案嫌疑的张鹤龄做通讯记录调查,但因为其已经离开台湾前往大陆工作,就没有再继续调查。
与此同时,床上的毛发、死者指甲等可能藏有嫌疑人皮屑的部位,也没有第一次侦查的人员去收集证据。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甚至当初案发不久就可能侦破,但因为警方的不作为,他们忽视了这个重要证物,没有转交给专案组,也没有仔细保存,导致调查再次陷入死循环。在台的采访中,李泱辑相当无奈且愤怒,他说当时自己不敢面对哭泣的死者父母。同仁疏忽大意,可能让这个案子再也无法沉冤昭雪。
事已至此,林宏松与李泱辑两人思来想去,只能兵行险招。他们尝试着最后一种破案的可能性——人证。哪怕人证很容易当庭翻供。
时至2008年6月,距离张鹤龄申请保险理赔近两年时间,即将到达调查请求期结束。在拜托保险公司员工以取理赔款为由引诱张鹤龄回台无果后(因怕事后被报复,无人愿意出面),他假扮保险经理人打电话通知张鹤龄尽快回台办手续,领取赔偿金。
恰逢张鹤龄哥哥见案子重启调查,气不过打电话质问地检署为什么案子这么久还不结案。他们将计就计,告诉其兄,只要你弟弟通过测谎就可以结案。
于是经过兄长通知,2008年6月19日张鹤龄终于回台。在第一次侦讯过程中,他相当不配合,他不承认自己害死妻女,还把自己放在被害人角色上,说“小孩死掉自己很难过”,警方暂且放他归家。
张鹤龄松了一口气,以为两年时间能让这个案子再也无法侦破,同时还能拿到300万新台币的横财,实在妙极。
除了张鹤龄外,刑侦局同时还发出一封约谈书,目标为张鹤龄的情人苏玉真。直觉告诉他们,凶手犯案前的情绪波动,不可能瞒得过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
接到警方传讯的苏玉真看起来相当无辜,她说自己和张鹤龄并不熟,只是打过几场麻将的关系,同时声称“我有许多追求者,张鹤龄经济情况不好,我不可能为和他在一起就叫他杀妻。”
当约谈书发出后,检方已经对张鹤龄和苏玉真进行控及跟监行动。在她看似情绪稳定地背后,其实内心相当紧张慌乱。她打电话跟闺蜜讨论自己接到检方传票一事,还多次打电话给张鹤龄,但对方拒接电话,这已经让李涣辑明白,她在说谎。
于是李泱辑告诉苏玉真,根据流程她需要到刑事局测谎,其实是想逼得苏玉真慌不择路逃跑,没时间抹除证据。背后他与林宏松已经申请搜索票,只要苏玉真一逃就能够直接进行逮捕并搜查她的个人物品。
果然,6月20日测谎当天,一个自称苏玉真干哥哥的人打电话告诉刑事局她有事来不了,李泱辑赶到现场正好发现苏玉真要坐这个干哥哥的车逃跑。她被现场逮捕后,李泱辑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了破案的关键点:浏览器历史记录里有大量搜索相关用途的资料,相册中保存数量不少她与张鹤龄的亲密照,她还向一个高雄的网友阿恒提出购买的需求,目的是为了“给张鹤龄洗皮衣”。
与此同时,侦查小组的人找到苏玉真之前电联的闺蜜问话,了解到闺蜜名下有一部车、一个手机卡其实是张鹤龄在使用。这部车在案发第二天就被张转卖了,拜托电信业者去仓库找通信资料的李泱辑还发现,张鹤龄案发时一直与苏玉真保持联络,所处基地台正是在林肯大郡。
真相就在眼前,且令人毛骨悚然。张鹤龄行凶时,一直在给苏玉真实况转播,他们是同谋,或许……苏玉真才是幕后主使。
“是不是张鹤龄作案前还和你一起吃晚饭,并且告诉你要去行凶,杀人之后就回来与你同睡。
几重铁证之下,苏玉真几近晕倒,维持的假面开始绷不住,她大呼,你怎么知道??
虽然李泱辑清楚苏玉真在这起凶杀案里已经不单单是从犯这么简单,但为了撬开她的嘴给杀人凶手张鹤龄定罪,他告诉苏玉真只要她提供证词协助调查,就可以转为污点证人,依据《证人保护法》减刑。
最终苏玉真动摇了,她在证词里极力撇清自己,告诉刑侦警察是张鹤龄全程策划杀妻女夺保险金一事,也是他独自购买,自己并不知情。案发时,张鹤龄给她打电话也不是她主动要求的,而是他一厢情愿,她还在电话中一直劝说他不要冲动。
2008年6月20日晚,经过一天一夜侦讯调查的后疲惫入睡的林宏松梦中惊醒,他接到李泱辑的电话,对方只说了四个字:
2004年,38岁的张鹤龄在某工地工作时认识了苏玉真的老公并成为朋友。他们惊奇发现两人住在同一社区,便常常相约一起打麻将。也是在这时,他结识了26岁的苏玉真,并且被这个样貌姣好,娇小温柔的所吸引。
或许是迷恋作祟,也或许他早就厌烦了这种两边拉扯的生活,总之张鹤龄听取了她的话。在苏玉真的推波助澜下,两人开始环岛旅行便做杀人计划。他们先前往高雄,由阿恒带领去屏东的农药行购买了,再带着药品在垦丁和台东知本游玩一圈后回到新北市。为确保真的有效,他们杀人前先去宠物店买了一只仓鼠放在电锅里做实验,见30秒后老鼠已经昏迷,才安心准备作案计划。
入夜,等蔡婷宥母女都睡下后,张鹤龄从顶楼垂降到家中后阳台。为了验证自己是真爱,也是真的有在犯案,他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苏玉真的电话,然后进入屋内。据法院判决书显示,当时他直奔主卧,先骑在妻子身上,拿着沾有的毛巾死死捂住妻子口鼻。短暂挣扎后蔡婷宥陷入昏迷,直至已经窒息脑死亡,张鹤龄才取下毛巾。
了结母女三人性命后,张鹤龄开始依据两人原定计划在房间内布置伪证现场,他把女儿摆成正常睡姿,盖上被子。再把妻子挣扎抓破他手臂时,指甲里带的皮屑用厕所毛刷清理一遍。(也就是说,如果第一次侦查的人员注意调查这个细节,张鹤龄可能早就该归案了。)
张鹤龄认罪后,被李涣辑带到案发地点还原作案全过程。但他似乎没办法面对自己杀害女儿的事实,走到女儿房间时,他情绪激动,拒绝承认自己亲手杀了两个女儿。
他告诉张鹤龄,现在不会审讯你,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让我们大家一起闭上眼为三个死者祈祷。这一做法最终攻破张鹤龄心防,他情绪崩溃开始低头大哭。
案件告破后,蔡婷宥父亲蔡德和向检察官林宏松下跪感谢,终于找到杀害女儿和外孙女们的真凶。蔡婷宥妈妈则痛批“最坏的人是苏玉真”,但判决书下来也无可奈何,只能想孩子们的时候,抱着铁盒里的照片诉出思念。
但他们却没等到想要的结果,2016年张鹤龄仍未执行死刑。在狱中写信“但求一死”的张鹤龄经过第六次审判,最高法院撤销了他杀害两个女儿的死刑判决改为无期徒刑,因为“有教化可能性”。而三个无期徒刑最终只合并为一个无期徒刑,等于他或许20年后就能得到假释机会出狱。
这让送二人入狱的检察官和警方相当不甘,直呼法官愧对职守。失望的蔡父得知庭审记过,在记者面前直接失态,“害死三个还没判死刑,哪有天理?法律都在帮坏人!”
讽刺的是这起案子从最开始就笼罩着灵异背景,三人出事后半年还有人点外卖到这间屋子里,多次请求破案的蔡家父母表示女儿常常托梦说肚子饿,拜托找到凶手。众警员上节目接受采访,都说重进案发现场毛骨悚然,可以感觉到蔡婷宥的怨气,“她很恨,她还怨。”甚至因为破案不力,他们纷纷生病拉肚子,包括检察官等人都被蔡婷宥入梦请求早日破案抓住凶手。
直到张鹤龄认罪那天,据林宏松等人说,蔡婷宥在梦中向经办此案他们道谢后离开,才没再回来。